千星墓。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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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星墓。02
“我先回房了。”無音轉移話題，吩咐道，“其他人都死了，一切都感覺太亂了。我回房理一下思緒，寶焰，你照顧好涼恬，江若崇，你帶著人森嚴防守，要保持高度警惕。到了晚上，我們再出去探一探。”
“好。”江若崇點了點頭。
“不能反一下嗎，我來帶人森嚴防守，江大哥帶孩子啊。”寶焰哭喪著臉，“帶小孩太難了。”
但無視了他的意見，江若崇已經把小涼恬鄭重地交接到他懷裏，轉身走了。
無音回到房裏思考泠千月的事。
蕭容與卻不停地跳進她腦子裏，像一只嗡嗡嗡的蒼蠅，圍著她飛來飛去，飛來飛去，不停地牽走她的註意力，使得她分心，使得她想事情總是想著想著就在想蕭容與三個字。
“啊——”無音長嘆了口氣，無奈地直面闖進她腦袋裏的那個蕭容與形象的小人。
他對她是不是有點過於好了呢……？
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啊。
本來就是一個熱心腸的人？所以替她擋了那災難性的火焰，受了冰寒蝕骨的痛楚，落下無法勞累的病根，臥床三年還不忘偷偷替她安排、幫她建了一個盟，不至於背後毫無依附？
或者……
門外忽然響起了異響。
繼而是了望人急促的警示口哨聲。
無音連忙沖出門去，問：“怎麽了！”她邊喊邊跑至聆音築的大門處，江若崇正站在那裏，臉色難看。幾名侍衛也略顯驚恐地望著外頭，無音循著他們望出去，霎時臉白了。
這是什麽東西！？
一大群黑色的影子正朝這邊湧來。
它們的形狀看上去像是各種妖獸，但無音從未見過，只有零零散散幾只的輪廓，她感覺像在古籍上瞧見過的已滅絕的妖獸。它們沒有實體，影影綽綽的，像一只只湧動翻滾著的黑色麻團，成群結隊地朝著這邊走過來。
嗚嗚嗚的聲響從它們體內發出，像嗚咽的風聲，戚戚的。
“那、那是什麽……”一名侍衛被嚇得結結巴巴道。
“小姨！怎麽了。”寶焰也抱著涼恬走了出來。
“現下怎麽辦。”江若崇望著那群越來越近的黑影，“對抗嗎。”
“等等。”無音將手放在嘴裏吹了聲口哨，哨聲嘹亮，響過之後便是一陣尷尬的寂靜。她頓了頓，又急促地吹了一聲，瞧見遠方怯怯地探出了幾個小腦袋。
這群妖獸竟然害怕了？她千辛萬苦培育出來的，在戰鬥時候可以派上用場的妖獸，竟然就是隔得遠遠地給她露了個頭？
“過來！”無音沖它們揮了揮手，又重重吹了聲口哨。但對方一動不動。
它們對這群緩慢行進在無人森林裏的鬼魅般的影子，有著巨大的、本能的恐懼。
“算了。”無音嘆了口氣，道，“連其他妖獸都怕這群東西……完全不清楚它們是什麽，直接冒死抵抗，損傷根本難以估計。”她又轉頭看了眼涼恬，“更何況涼恬在，萬一我們全軍覆沒……不能讓這麽小的孩子陷入危險。”
“立刻撤退！”她高喊了一聲，“退入異鬼之域！”
異鬼之域，她了解的，雖然人人懼畏那裏，比無人森林還要懼畏，但她進去過，那兒什麽都沒有。
那兒是安全的。
不知己知彼、甚至連對方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戰鬥，實在沒有必要。
無音率領著聆音築的人倉促地往後撤退，在這群黑乎乎的影子逼迫下，進入了那片神秘、安靜、古老異鬼之域。
但異鬼之域也變了。
無音首先察覺到的是植被的變化。樹木稀疏，低矮的灌木叢占了大片，萋萋的野草又占了半邊。本是不見天日的幽暗之地，此刻卻被灑上了橙紅的日光。地形也變了，一條河流突兀地出現，深深淺淺，叮咚流向遠處。再往西望去，竟是一片陡峭的懸崖。
江若崇皺著眉低喃了句：“這裏是異鬼之域嗎……”
“不一樣了。”無音看得有些出神，這兒的變化實在太大了。
追逐他們的那群陰影已經消失，就仿佛只是在驅趕他們，待到目的達成，便又隱入了樹與樹之間。但無音不過才舒緩了片刻，她尚在納悶異鬼之域環境的大變，腳下的土壤便忽然湧動起來。
一陣細小的、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。
“又、又是什麽東西啊！”旁邊有人發出低呼。
與方才黑色的影子不同，這一次，是白色。
無數森森的人類白骨，或從遠處走來，或從地下鉆出，關節哢嚓作響，空洞的眼窟窿不知望向何處，腳卻懂辨別方向，朝著他們這群活人踉踉蹌蹌地走來。
眾人毛骨悚然，有人道：“這、這是……”
寶焰低叫道：“傳說中的白色異鬼嗎！”
他神色錯愕，懷裏還抱著好奇張望骷髏的涼恬，沖無音道：“小姨，你不是說異鬼之域啥都沒有嗎？”
“以前是沒有啊！”無音也很震驚。
江若崇提醒了一句：“它們來了。”
“不能後退，外頭有影子。”無音伸手緩緩拔出了她的佩劍無意，道，“比起虛無的影子，和這群白骨打，說不定更有勝算呢。”
她將劍舉過頭頂，仿佛率領著千軍萬馬的將軍，沖她的手下喊道：“見機行事，先打打試試，如果實在打不過，直接往回撤！”
“好！”眾人應道。
無音正要往前沖，腳下卻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拽住，她低下頭，一只森森的白手從土裏伸出，正摸索著抓住了她的腳。無音最是討厭皮包骨頭的東西，對於這種直接的白骨，更是一陣頭皮發麻，她將無意揮下，毫不費力砍斷了那只手骨。
但斷掉的手掌依然死死抓著她的腳腕，絲毫沒有松手的跡象。
這是……分開了也有生命？
無音試探著又一劍揮下，砍斷了手掌，徒留下幾根分開的手指，扒在她腿上。
很是難纏。
身側傳來了人的慘叫，無音轉頭望去，一人正被一具骷髏死死抱住。那白骨嘴巴大張，裏頭竟長了無數尖牙，朝著身下人的胳膊一口咬下，頓時血肉橫飛，肉沫子從它嘴裏進，又從其他骨頭間的縫隙中漏下，血液染紅了白色的骨頭，仿若一根根紅色的枯木。
無音一劍朝那骷髏的嘴巴橫劈過去。
砍它的身體不行、頭不行，無論砍掉它的什麽，它的嘴巴無論跟什麽分離，都可以繼續咬著血肉之軀。縱使將這個嘴與臉部分離砍開，那嘴也必定會繼續張張合合、用力撕咬。
她嘗試著從上下牙之間橫砍過去，分開上下顎。
下牙齒尚在空中，即將與上牙咬合，這一砍，它便簌簌地落了下去，上顎的牙齒卻依然深深陷在那人的肉裏，使勁往下擠壓。
“這什麽頑強的生命力。”無音抱住尚在呻吟的那人，躲過沒了上半邊腦袋的骷髏的襲擊，將那人推向一旁，道：“你自己把那些陷在肉裏的牙齒拔出來。”
她繼續往前沖了過去。
但越打越累。
這些骷髏根本無法殺死，也許是因為它們原本就已經死了。揮劍砍得越多，也只會分離出更多的敵人。仿佛蚯蚓，骷髏人無論被砍成幾段，都可以各自獨立活動，它們的嘴只要見人便啃咬撕扯，好似下了決心要把大活人活活吃下，其他部位則死死扒住眾人身體，試圖使獵物被這章魚似的抱法制壓得無法動彈。
縱使躲得過，但只要無法讓它們停下，這無休止的糾纏鬥爭，只會耗盡自己人的體力，最後必將會再無力氣掙紮，在骷髏的懷中精疲力竭地被那尖牙撕咬。
不行……
無音覺得有些頭疼，他們仿佛肉餡，被前後夾擊。她往後退了幾步，一刀砍斷一只骷髏的手臂，使得一名手下得意從那只手的桎梏中逃出。她道：“撤退、撤退……”
然後揚了揚手，做出往後撤的姿勢，道：“先撤到無人森林和異鬼之域的交界處去，看看能不能躲避那些影子，從無人森林裏逃出去。”
其實她的心裏很沒底氣，那群影子的覆蓋面太大，黑與黑之間幾乎沒有空隙。但她的語氣仍然假裝有些堅定，仿佛這是一件成功率較高很是值得一試的事情。
但是撤退的時候，出了幺蛾子。
他們沿著懸崖走，這樣便有一邊的天然防護，只需將註意力集中在其他方位。有人又被骷髏纏住，無音往前去幫他揮砍，身後卻被一個骷髏猛地一拽，她往前傾的姿勢本就重心不穩，又被往後這麽使勁一拉，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倒，她從懸崖上跌了下去。
無音只來得及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她的名字。
像是蕭容與的聲音。
她的眼前也的確出現了蕭容與的臉。
無音被男人壯實溫熱的身體抱住，兩個人急速地往下墜去。她緊緊回抱著蕭容與，驚訝喊了聲：“蕭容與？”
“嗯。”蕭容與應了她一聲。
“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風聲在無音耳側呼嘯著肆虐，這個懸崖似乎有魔力，剝奪了她的一切靈力，她無法禦劍、無法升空，仿若一個普通凡人，只能接受墜下懸崖的最最普通的後果——無能為力地一直往下墜。
蕭容與顯然也是這種情況，他毫不猶豫跳下來抓住了她，然後抱著她一起下墜。他除了陪著她，在這個懸崖裏，便再也沒有別的方法了。
“我從晝盟回來了。”蕭容與的下巴抵在無音頭頂，道，“所有人都死了……然後我就過來找你。”
“你父親也……？”
“很奇怪，他們的呼吸明明沒了，所有的特征都跟屍體一樣。”蕭容與頓了頓，道，“但是我發現我父親還有心跳，其他人也是。也許不是無法挽回的事情。”
“可是我們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。”無音擡頭看著他，“我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來，我們只能這麽一直一直掉下去嗎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蕭容與道，“這個懸崖有問題。”
“你來的時候沒有遇到黑影嗎？”無音問，“像是遠古滅絕的妖獸的影子，數量很多，我們被它們趕了進來。”
蕭容與道：“遇到了，但我一直往聆音築趕，它們反而給我讓了路。在聆音築沒看見你們，我便又來異鬼之域了。”
無音道：“看來這群黑影的目的只是把人趕緊異鬼之域，所以對於自己往裏沖的你，並沒有為難。”
“嗯。”
懸崖深不見底，不知高幾百尺，他們以極快的速度下墜，卻始終墜不到底。崖壁上的花草逐漸消失，變得光禿禿的，很快，頭頂的陽光再也照射不下來，四周陷入了一片虛無的黑暗裏。
仿似在天地之間下墜。
無音什麽都看不到，只能緊緊抱著蕭容與，由溫熱的體溫感受到此刻自己並不是一個人。她兩只手環著蕭容與的腰，道：“蕭容與，我有點害怕。”
“別怕。”
“摔到地上的時候是不是會特別特別疼啊。”
“我會墊在你下面。”
“那我也還是會死得很難看。”
“反正死了，也聽不到別人說你難看了。”
“哦。”無音沈默了一會，又道，“你不應該跟著我下來的。”
蕭容與沒有回答她，只是抱她抱得更緊了。
這場下墜，無音覺得好像有一生一世那麽長。整個黑暗無涯的世界裏，她只能聽到凜冽的風聲和蕭容與有力的心跳聲。然後慢慢的，有一絲微光從底下透了上來。
那光的亮度越來越強，範圍越來越大，無音只感到蕭容與猛地往下一仰，使得她趴在了他身上，呈現出他在底下抱著她墜落的姿勢。然後他們穿過了那一片純白的光芒，無音被這光刺得睜不開眼睛，身下重重地震了一下。
他們並沒有摔死。
甚至沒有任何地方受傷。
無音再睜開眼的時候，面前蹲著一個老頭子。
她四處張望，藍天白雲，森林河流，不是她想象中的寸草不生的黑暗崖底，甚至壓根沒見到那懸崖，日光白花花地照射下來，顯然是另一處開闊的地方。
蕭容與墊在她身下，一只手還搭在她的背上。無音連忙從他身上爬開，問：“沒事吧？”
“沒事。”
“嘖嘖嘖，光天化日，你們該不會是在樹上行茍且之事，然後抱著掉下來了吧？”
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，正是旁邊那老頭。他看著無音和蕭容與，連連搖頭，一臉沒眼看的表情。
“不是，我們是墜崖下來的。”無音趕緊解釋。
老頭癟了癟嘴，很不相信：“墜崖？這旁邊只有幾棵樹，哪裏來的懸崖。撒謊也不看看別人是不是傻子。”
蕭容與也爬了起來，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，又幫無音理了理她的衣服，朝老頭行了一禮，問：“請問閣下，這是哪裏？”
老頭道：“這裏是百穹盟聆樂城。”
百穹盟聆樂城？沒聽說過，連百穹盟都沒聽過，不知是哪個旮旯裏的小盟。無音便問：“你可知異鬼之域在哪個方向？”
雖然能猜到對方聽到異鬼之域，必定會臉色大變，但她還是得問，來辨別此刻自己在哪裏。誰知老頭一臉迷茫，問道：“異鬼之域？現世裏哪有這個地方？”
他竟然不知道異鬼之域在哪？
無音有些疑惑，看著他，又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。
這老頭的手背上，並沒有幻漓花的胎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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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。”江若崇點了點頭。
“不能反一下嗎，我來帶人森嚴防守，江大哥帶孩子啊。”寶焰哭喪著臉，“帶小孩太難了。”
但無視了他的意見，江若崇已經把小涼恬鄭重地交接到他懷裏，轉身走了。
無音回到房裏思考泠千月的事。
蕭容與卻不停地跳進她腦子裏，像一只嗡嗡嗡的蒼蠅，圍著她飛來飛去，飛來飛去，不停地牽走她的註意力，使得她分心，使得她想事情總是想著想著就在想蕭容與三個字。
“啊——”無音長嘆了口氣，無奈地直面闖進她腦袋裏的那個蕭容與形象的小人。
他對她是不是有點過於好了呢……？
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啊。
本來就是一個熱心腸的人？所以替她擋了那災難性的火焰，受了冰寒蝕骨的痛楚，落下無法勞累的病根，臥床三年還不忘偷偷替她安排、幫她建了一個盟，不至於背後毫無依附？
或者……
門外忽然響起了異響。
繼而是了望人急促的警示口哨聲。
無音連忙沖出門去，問：“怎麽了！”她邊喊邊跑至聆音築的大門處，江若崇正站在那裏，臉色難看。幾名侍衛也略顯驚恐地望著外頭，無音循著他們望出去，霎時臉白了。
這是什麽東西！？
一大群黑色的影子正朝這邊湧來。
它們的形狀看上去像是各種妖獸，但無音從未見過，只有零零散散幾只的輪廓，她感覺像在古籍上瞧見過的已滅絕的妖獸。它們沒有實體，影影綽綽的，像一只只湧動翻滾著的黑色麻團，成群結隊地朝著這邊走過來。
嗚嗚嗚的聲響從它們體內發出，像嗚咽的風聲，戚戚的。
“那、那是什麽……”一名侍衛被嚇得結結巴巴道。
“小姨！怎麽了。”寶焰也抱著涼恬走了出來。
“現下怎麽辦。”江若崇望著那群越來越近的黑影，“對抗嗎。”
“等等。”無音將手放在嘴裏吹了聲口哨，哨聲嘹亮，響過之後便是一陣尷尬的寂靜。她頓了頓，又急促地吹了一聲，瞧見遠方怯怯地探出了幾個小腦袋。
這群妖獸竟然害怕了？她千辛萬苦培育出來的，在戰鬥時候可以派上用場的妖獸，竟然就是隔得遠遠地給她露了個頭？
“過來！”無音沖它們揮了揮手，又重重吹了聲口哨。但對方一動不動。
它們對這群緩慢行進在無人森林裏的鬼魅般的影子，有著巨大的、本能的恐懼。
“算了。”無音嘆了口氣，道，“連其他妖獸都怕這群東西……完全不清楚它們是什麽，直接冒死抵抗，損傷根本難以估計。”她又轉頭看了眼涼恬，“更何況涼恬在，萬一我們全軍覆沒……不能讓這麽小的孩子陷入危險。”
“立刻撤退！”她高喊了一聲，“退入異鬼之域！”
異鬼之域，她了解的，雖然人人懼畏那裏，比無人森林還要懼畏，但她進去過，那兒什麽都沒有。
那兒是安全的。
不知己知彼、甚至連對方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戰鬥，實在沒有必要。
無音率領著聆音築的人倉促地往後撤退，在這群黑乎乎的影子逼迫下，進入了那片神秘、安靜、古老異鬼之域。
但異鬼之域也變了。
無音首先察覺到的是植被的變化。樹木稀疏，低矮的灌木叢占了大片，萋萋的野草又占了半邊。本是不見天日的幽暗之地，此刻卻被灑上了橙紅的日光。地形也變了，一條河流突兀地出現，深深淺淺，叮咚流向遠處。再往西望去，竟是一片陡峭的懸崖。
江若崇皺著眉低喃了句：“這裏是異鬼之域嗎……”
“不一樣了。”無音看得有些出神，這兒的變化實在太大了。
追逐他們的那群陰影已經消失，就仿佛只是在驅趕他們，待到目的達成，便又隱入了樹與樹之間。但無音不過才舒緩了片刻，她尚在納悶異鬼之域環境的大變，腳下的土壤便忽然湧動起來。
一陣細小的、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。
“又、又是什麽東西啊！”旁邊有人發出低呼。
與方才黑色的影子不同，這一次，是白色。
無數森森的人類白骨，或從遠處走來，或從地下鉆出，關節哢嚓作響，空洞的眼窟窿不知望向何處，腳卻懂辨別方向，朝著他們這群活人踉踉蹌蹌地走來。
眾人毛骨悚然，有人道：“這、這是……”
寶焰低叫道：“傳說中的白色異鬼嗎！”
他神色錯愕，懷裏還抱著好奇張望骷髏的涼恬，沖無音道：“小姨，你不是說異鬼之域啥都沒有嗎？”
“以前是沒有啊！”無音也很震驚。
江若崇提醒了一句：“它們來了。”
“不能後退，外頭有影子。”無音伸手緩緩拔出了她的佩劍無意，道，“比起虛無的影子，和這群白骨打，說不定更有勝算呢。”
她將劍舉過頭頂，仿佛率領著千軍萬馬的將軍，沖她的手下喊道：“見機行事，先打打試試，如果實在打不過，直接往回撤！”
“好！”眾人應道。
無音正要往前沖，腳下卻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拽住，她低下頭，一只森森的白手從土裏伸出，正摸索著抓住了她的腳。無音最是討厭皮包骨頭的東西，對於這種直接的白骨，更是一陣頭皮發麻，她將無意揮下，毫不費力砍斷了那只手骨。
但斷掉的手掌依然死死抓著她的腳腕，絲毫沒有松手的跡象。
這是……分開了也有生命？
無音試探著又一劍揮下，砍斷了手掌，徒留下幾根分開的手指，扒在她腿上。
很是難纏。
身側傳來了人的慘叫，無音轉頭望去，一人正被一具骷髏死死抱住。那白骨嘴巴大張，裏頭竟長了無數尖牙，朝著身下人的胳膊一口咬下，頓時血肉橫飛，肉沫子從它嘴裏進，又從其他骨頭間的縫隙中漏下，血液染紅了白色的骨頭，仿若一根根紅色的枯木。
無音一劍朝那骷髏的嘴巴橫劈過去。
砍它的身體不行、頭不行，無論砍掉它的什麽，它的嘴巴無論跟什麽分離，都可以繼續咬著血肉之軀。縱使將這個嘴與臉部分離砍開，那嘴也必定會繼續張張合合、用力撕咬。
她嘗試著從上下牙之間橫砍過去，分開上下顎。
下牙齒尚在空中，即將與上牙咬合，這一砍，它便簌簌地落了下去，上顎的牙齒卻依然深深陷在那人的肉裏，使勁往下擠壓。
“這什麽頑強的生命力。”無音抱住尚在呻吟的那人，躲過沒了上半邊腦袋的骷髏的襲擊，將那人推向一旁，道：“你自己把那些陷在肉裏的牙齒拔出來。”
她繼續往前沖了過去。
但越打越累。
這些骷髏根本無法殺死，也許是因為它們原本就已經死了。揮劍砍得越多，也只會分離出更多的敵人。仿佛蚯蚓，骷髏人無論被砍成幾段，都可以各自獨立活動，它們的嘴只要見人便啃咬撕扯，好似下了決心要把大活人活活吃下，其他部位則死死扒住眾人身體，試圖使獵物被這章魚似的抱法制壓得無法動彈。
縱使躲得過，但只要無法讓它們停下，這無休止的糾纏鬥爭，只會耗盡自己人的體力，最後必將會再無力氣掙紮，在骷髏的懷中精疲力竭地被那尖牙撕咬。
不行……
無音覺得有些頭疼，他們仿佛肉餡，被前後夾擊。她往後退了幾步，一刀砍斷一只骷髏的手臂，使得一名手下得意從那只手的桎梏中逃出。她道：“撤退、撤退……”
然後揚了揚手，做出往後撤的姿勢，道：“先撤到無人森林和異鬼之域的交界處去，看看能不能躲避那些影子，從無人森林裏逃出去。”
其實她的心裏很沒底氣，那群影子的覆蓋面太大，黑與黑之間幾乎沒有空隙。但她的語氣仍然假裝有些堅定，仿佛這是一件成功率較高很是值得一試的事情。
但是撤退的時候，出了幺蛾子。
他們沿著懸崖走，這樣便有一邊的天然防護，只需將註意力集中在其他方位。有人又被骷髏纏住，無音往前去幫他揮砍，身後卻被一個骷髏猛地一拽，她往前傾的姿勢本就重心不穩，又被往後這麽使勁一拉，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倒，她從懸崖上跌了下去。
無音只來得及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她的名字。
像是蕭容與的聲音。
她的眼前也的確出現了蕭容與的臉。
無音被男人壯實溫熱的身體抱住，兩個人急速地往下墜去。她緊緊回抱著蕭容與，驚訝喊了聲：“蕭容與？”
“嗯。”蕭容與應了她一聲。
“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風聲在無音耳側呼嘯著肆虐，這個懸崖似乎有魔力，剝奪了她的一切靈力，她無法禦劍、無法升空，仿若一個普通凡人，只能接受墜下懸崖的最最普通的後果——無能為力地一直往下墜。
蕭容與顯然也是這種情況，他毫不猶豫跳下來抓住了她，然後抱著她一起下墜。他除了陪著她，在這個懸崖裏，便再也沒有別的方法了。
“我從晝盟回來了。”蕭容與的下巴抵在無音頭頂，道，“所有人都死了……然後我就過來找你。”
“你父親也……？”
“很奇怪，他們的呼吸明明沒了，所有的特征都跟屍體一樣。”蕭容與頓了頓，道，“但是我發現我父親還有心跳，其他人也是。也許不是無法挽回的事情。”
“可是我們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。”無音擡頭看著他，“我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來，我們只能這麽一直一直掉下去嗎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蕭容與道，“這個懸崖有問題。”
“你來的時候沒有遇到黑影嗎？”無音問，“像是遠古滅絕的妖獸的影子，數量很多，我們被它們趕了進來。”
蕭容與道：“遇到了，但我一直往聆音築趕，它們反而給我讓了路。在聆音築沒看見你們，我便又來異鬼之域了。”
無音道：“看來這群黑影的目的只是把人趕緊異鬼之域，所以對於自己往裏沖的你，並沒有為難。”
“嗯。”
懸崖深不見底，不知高幾百尺，他們以極快的速度下墜，卻始終墜不到底。崖壁上的花草逐漸消失，變得光禿禿的，很快，頭頂的陽光再也照射不下來，四周陷入了一片虛無的黑暗裏。
仿似在天地之間下墜。
無音什麽都看不到，只能緊緊抱著蕭容與，由溫熱的體溫感受到此刻自己並不是一個人。她兩只手環著蕭容與的腰，道：“蕭容與，我有點害怕。”
“別怕。”
“摔到地上的時候是不是會特別特別疼啊。”
“我會墊在你下面。”
“那我也還是會死得很難看。”
“反正死了，也聽不到別人說你難看了。”
“哦。”無音沈默了一會，又道，“你不應該跟著我下來的。”
蕭容與沒有回答她，只是抱她抱得更緊了。
這場下墜，無音覺得好像有一生一世那麽長。整個黑暗無涯的世界裏，她只能聽到凜冽的風聲和蕭容與有力的心跳聲。然後慢慢的，有一絲微光從底下透了上來。
那光的亮度越來越強，範圍越來越大，無音只感到蕭容與猛地往下一仰，使得她趴在了他身上，呈現出他在底下抱著她墜落的姿勢。然後他們穿過了那一片純白的光芒，無音被這光刺得睜不開眼睛，身下重重地震了一下。
他們並沒有摔死。
甚至沒有任何地方受傷。
無音再睜開眼的時候，面前蹲著一個老頭子。
她四處張望，藍天白雲，森林河流，不是她想象中的寸草不生的黑暗崖底，甚至壓根沒見到那懸崖，日光白花花地照射下來，顯然是另一處開闊的地方。
蕭容與墊在她身下，一只手還搭在她的背上。無音連忙從他身上爬開，問：“沒事吧？”
“沒事。”
“嘖嘖嘖，光天化日，你們該不會是在樹上行茍且之事，然後抱著掉下來了吧？”
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，正是旁邊那老頭。他看著無音和蕭容與，連連搖頭，一臉沒眼看的表情。
“不是，我們是墜崖下來的。”無音趕緊解釋。
老頭癟了癟嘴，很不相信：“墜崖？這旁邊只有幾棵樹，哪裏來的懸崖。撒謊也不看看別人是不是傻子。”
蕭容與也爬了起來，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，又幫無音理了理她的衣服，朝老頭行了一禮，問：“請問閣下，這是哪裏？”
老頭道：“這裏是百穹盟聆樂城。”
百穹盟聆樂城？沒聽說過，連百穹盟都沒聽過，不知是哪個旮旯裏的小盟。無音便問：“你可知異鬼之域在哪個方向？”
雖然能猜到對方聽到異鬼之域，必定會臉色大變，但她還是得問，來辨別此刻自己在哪裏。誰知老頭一臉迷茫，問道：“異鬼之域？現世裏哪有這個地方？”
他竟然不知道異鬼之域在哪？
無音有些疑惑，看著他，又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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